青花暗放在瓷瓶上,像书页深处暗香浮动的宋词。古色古香的词放在手边,即使不触,也已觉色香盈袖。月下看这件古代瓷器,总觉不能看得真切。虽与它近在咫尺,可这咫尺之间毕竟隔了漫长的岁月。看着青花瓷瓶,真像看一个前尘的旧梦!
瓷瓶的前身是土。土是母亲,我们都是孕于其中的树。吸吮着它的营养,我们伸枝展叶,开花生子,然后再慢慢老去。《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禁不起老,其实我们都禁不起老。瓷瓶却禁得起,因为土是不会老的。
瓷瓶身上却已看不到土的模样,它是已脱胎换骨的土。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追鱼》里的鱼妖,为求一段尘缘,让仙人将它的鳞,一片片生生剥去。它在银幕上疼得翻滚跌爬,澎湃汹涌。那一浪浪的痛楚,把银幕下的我,看的心惊肉跳。
瓷瓶也曾在痛楚中翻滚,只是痛楚的缘由不是摆脱旧我,而是创造新我:它投入燃烧的窑中,学凤凰涅磐。它最终咬紧了牙关,从火里出来,开始了新生。也有出不来的,熊熊烈火中,牙关咬不住,“啪啦”一声,便万劫不复了。
看京剧,我不喜欢彩旦,我喜欢青衣。青花瓷瓶就是瓷器里的青衣,清雅,但不清寒,而且心性沉静,有那么一点孤傲,有那么一点落寞,像梅。所以瓷身用梅来配,就才子佳人,相得益彰了。用青花蓝草也未尝不可,只是断不能用浓艳的东西,它与浓艳是冤家,不聚头最好。
坐在月下,就如坐在万丈红尘中,我想:待今世终了,化身成土,我一定要化为瓷土,让那工匠慢慢煅烧成一件青花瓷瓶。千年之后,我默立于有缘人的案头,等他读书读倦了,侧脸着看我——就像今夜,我看着这件青花瓷瓶。
吴克诚:1872-1931,名泽投,字克诚,以字行世。福建晋江西吴乡(今龙湖乡西吴村)。幼年入村塾读书,刻苦勤奋。光绪十四年(1888),随父前往菲律宾,一边学习经营,一边研读西文。他通晓西班牙文,能与外商直接会话交接,业务与日俱进。他热心社会公益慈善事业。为创建让德堂,他首捐巨款以为倡。家乡西吴学校创办及校舍建筑之际,他均捐资予以支持。对于其他慈善福利事业,他也慷慨乐输。相继被推举为菲律宾华侨木商会会长、马尼拉中华商会副会长、《华侨商报》总理、东方俱乐部总理、让德堂总理、华侨善举公所董事、华侨教育会董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