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有些细雨和薄雾,踏上绿道,观眼前这幅由流水、亭台和花木构成的秦淮烟雨图,心里顿生了涟漪。在中途,忽见一株茂盛的海棠,花瓣落了一地,也落满了树下的长凳。多么凄美!我不禁怔怔地站住,不知今夕何年。
想昨日,正阳光明媚,这些花儿都俏立枝头,满怀春的愉悦生的欣喜,渴盼更美的绽放。谁知一夜风雨,将它们无情打落,所有的憧憬和希望都成为泡影。当它们从生长于斯怒放于斯的枝头纷纷飘落,带着多少不舍多少牵挂,缠绵的雨中有多少它们低泣的泪啊!
昨日,前日,再前日,再到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那最初的早春,这树下有过流连或徘徊的男子吗?这长凳上有过赏花或悲红的女子吗?我能看见!只见一个个身影在这里重现,向我吟唱着他们的诗,诉说着她们的心事。
那是俯首叹春的孟夫子。“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个酣眠无梦的大好春日,一个鸟鸣莺歌的清新早晨。“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却原来夜里突来风雨,催落花瓣无数。满心欢喜转成的淡淡怅惘,潜入善感的人心,千年不散。
那是荷锄葬花的林妹妹。三月中浣,在沁芳闸桥边桃花下细玩《会真记》的宝哥哥,正读到“落红成阵”,一阵风过,枝头桃花吹得满身满书满地。回头看,只见林妹妹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去葬桃花。过几日,宝玉直奔黛玉葬桃花处,在花冢前听到她在呜咽,哭得好不伤心。“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哀怨,触动多愁的人心,经久不绝。
那是祭花怀人的邓大姐。解放初期,总理偶然看到了西花厅海棠花开的院落,就喜欢上了海棠花,喜欢上了这个院落,在这里住了26年。在总理离开12年后,海棠花盛开的季节,邓大姐饱含深情写下一篇《海棠花祭》。“海棠花开了,你离开了它们,离开了我们,你不再回来。你到哪里去了呀”的呼唤,叩打柔软的人心,世代不忘。
那是痴对时光的你我他。丰子恺先生有一幅漫画《三年前的花瓣》。灯下,正在哺乳的年轻母亲忽然发现夹在书中的花瓣。痴痴面对这从前花瓣的她,五味交织,恍如隔世。我们每个人心中都珍藏着往昔的花瓣啊!那是远去的恋人,爱情曾如花鲜艳;那是逝去的亲朋,亲情曾如花温馨;那是零落的知交,友情曾如花芬芳。岁月这无语无解的花瓣啊,它们那辗转深婉的意味,萦绕幽邃的人心,永生不去。
思雨如花飞花谢,情澜恰潮起潮落。身边走过一对中年夫妇,女的说:“今天这天气走路真舒服啊!”一语唤醒我。是啊,“轻风细雨,惜花天气,相次过春分”,生活是多么美好!“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生命是多么珍贵!面对这玄秘连结着此岸和彼岸的缤纷落英,走过这今世相遇而又惊若前尘的一地残红,心中撒满密密稠稠的思念,落满淅淅沥沥的惆怅……
阿 明:无锡人,精通诗文,个人公众号《月明窗西》有作品二百余篇。毕业于南京大学,古典文学硕士。毕业后入职军队下基层驻海岛历炼,海军指挥学院从事政工18年,转业江苏省统计局从事党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