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演播《最后一课》作者:都德

都德
2022-10-18
来源:朗联【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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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早晨,我上学太晚了,非常害怕挨老师的训斥,特别是哈迈尔先生曾告诉过我们,他今天要问分词那一章,而我呢,连第一句都没读熟。有一个时候,我真想逃学到野地里去跑跑。

天气是那么暖和,那么睛朗!

林边白头鸟嘶嘶的鸣声送到耳边,锯木厂后面,黎贝尔草地上普鲁士军队在练操。所有这一切都比分词的那些条规更吸引我,可是我不为所动,很快地向学校跑去。

走过村政府的时候,看见放布告牌的铁栅栏前面有不少人停留在那里不走。两年以来,一切坏的消息,吃败仗,征壮丁,征物资,以及普鲁士司令部的命令,都从这儿传出来。我并没停下来,可是心里在想:

“又有什么事了?”

我跑着穿过广场的时候,带着徒弟正读布告的铁匠瓦赫特对我喊道:

“小家伙,用不着这么紧赶;去多晚也不会迟到了!”

我认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我气急败坏地跑进了哈迈尔先生的小院子。

平常日子,刚一上课的时候,总是好一阵乱哄哄,街上都听得见;讲桌开开关关,大家一起高声温书,为了专心一意地温习,都捣着自己的耳朵;老师用大戒尺拍着桌子,嘴里喊着:

“请静一点儿!”

我本指望趁这一阵嘈乱可以偷偷儿摸到自己的位上;可是,赶巧了,这一天,全都安安静静,就仿佛是星期日的早晨。从窗口,看见同学们已经坐在各自的位上,哈迈尔先生腋下夹着他那根叫人害怕的铁戒尺走过来走过去。我只好推开门,在这种极端安静中走了进去。我是否脸通红,心里是否害怕。请你们自己想吧。

哪知道,事情满不是那样。哈迈尔先生看了看我,并没有生气,和颜悦色对我说道:

“快到你的位上去吧,我的小弗朗茨;你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你,开始讲课了。”

我迈过长条凳,马上就在自己的书桌前落了座。惊恐稍定,这才注意到我们的老师竟穿着他那件绿色常礼服,领口上系着多折的细绸子球,头上戴着绣花的黑绸子碗托帽,那是只有在上级来校视察,或者学期终了发奖的日子才穿戴的东西。此外,整个课堂显得那么不平常而庄严。可是最叫我惊奇的是看见课堂后面,平日空着的条凳上,有本村的一些人跟我们一样不声不响地坐着,其中有霍塞老人,头上顶着他那顶三角帽,有卸任村长,有退职邮差,还有不少别的人。所有这些人都是愁容满面;霍塞还带来了一本四边已磨破的拼音入门,摊开着放在膝上,他的大眼镜横在上面。

就在我看了这一切感觉奇怪的时候,哈迈尔先生走上了讲台,他的声音还是跟刚才和我说话时那样温和而严肃,他说道:

“我的孩子们,这是最后一次我给你们上课了。柏林来了命令,在亚尔萨斯和洛林两省的学校里,只准教德文了……新教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的最后一课法文课。我请你们多多用心听讲。”

这几句话立刻使我心慌意乱起来。啊!这些混账东西,原来他们在村政府门前布告的就是这件事。

这是我最后一课法文课!……

我可是凑和着刚会作文!从此我再也不能学法文了!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是多么恨自己啊,恨自己浪费光阴,恨自己缺了课跑去掏鸟窝,到沙亚河上去滑冰!我那几本书,刚才我觉得那么讨厌,背着那么重的文法、圣徒传,现在就象是多年的老友,离开它们会叫我十分伤心了。对哈迈尔先生也是一样。一想到他就要离开这儿,从此再也见不着他人,责罚我,戒尺打我的事,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可怜的人啊!

原来是为了上这最后一课,他才穿上了节日的华丽服装。现在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村里的这几位老人到课堂的后头来坐着。这好象是告诉人说,他们在悔恨当初到这小学校来的次数太少了。这好象也是一种感谢我们老师的方式,感谢他四十年来勤勤恳恳地为学校服务;此外他们也要对将要离开他们的祖国,表示他们依恋的心情。

我正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叫我的名字。原来轮到我背书了。只要能够把分词这条规则一口气到底,高高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字不错地背出来,我什么代价不肯出啊!可是刚背头几个字,我就弄不清楚了,只是站在凳旁左右摇摆,心里很难受,头也不敢抬。只听见哈迈尔先生对我这样说道:

“我不便再训斥你了,我的小弗朗茨,你受的惩罚可以说是已经够大了……事情就是这样的,每天我们都对自己说‘算了吧!有的是工夫。明天再学吧。’可是,你看见今天发生的事了……唉!当初我们亚尔萨斯最大的不幸,便是把教育推延到明天。现在那些人便有权利对我们说这样的话了:‘怎么!你们自以为是法国人,可是你们既不会念也不会写法文!’这件事里,我的可怜的弗朗茨,罪恶最大的倒不是你。我们大家都有好多应该责备自己的地方。

“你们的父母并没有十分坚持让你们求知识,他们还是愿意把你们送到地里或纺织厂里,好多收入几个铜子。我呢,我就没有应该自责的地方吗?我没有放着书不叫你们念,而让你们替我浇园子吗?我要是想钓鲈鱼了,我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把你们放了吗?……”

接着哈迈尔先生就谈到法兰西的语言,他说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也是最清楚的,最健康的语言;应该在我们自己中间保住它,永远不可把它忘掉,因为,当一个民族沦为奴隶的时候,只要它好好保住它的语言,就好比掌握了牢房的钥匙。……随后他拿起一本文法课本,给我们读了一课书。我真奇怪我竟理解得那么清楚了。凡是他讲的,我都觉得很容易懂,很容易懂。我相信,从来我也没有这样用心听过讲,他呢,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过书。简直可以说,这个可怜的人在走以前想把他的学问全部都传给我们,一下子把它灌输到我们的脑子里。

讲完了书,就上习字课。哈迈尔先生,专门为了这一天预备下好些崭新的字模,字模上他用美丽的花体字写着法兰西,亚尔萨斯,法兰西,亚尔萨斯。在我们书桌的三角架上挂上了这些字模,就仿佛是许多小国旗飘扬在课堂的周围。每个人是怎样用心写字,大家是多么安静,那真是不可不看。除了笔尖在纸上滑过的声响,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一会儿有几个树牛飞进了课堂,但是谁也不去注意它们,连那些顶小的学生也不例外,一心一意地在练习他们的竖道儿,仿佛这也是法文……学校的屋顶上有一群鸽子在咕咕地低声鸣叫,我一面听着一面心里自问:

“那些人是不是也要强迫鸽子用德国话鸣唱?”

过一会,我总要抬起头来看看,每一回我都看见哈迈尔先生一动不动坐在讲台上,眼睛死盯着周围的东西,仿佛要把这所小学校的房子都吸在眼光里带走。……请想想看!!四十年来,他一直待在这个地方,面对着庭院和一直未改样的课堂。只是条凳书桌,用得长久变光滑了,院内的胡桃树长大了,他亲手栽种的啤酒花现在爬上窗子碰到屋檐了。对这个可怜的人说来,离开这一切东西,听着他的妹妹在楼上房间里来来去去,收拾他们的行李,该是多么伤心惨目的事情!!因为他们第二天就要动身,离开本乡,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把这一课维持到底。习字之后,是历史课;然后是小班学生全体一起练拼音,唱Ba、Be、Bi、Bo、Bu。那边,课堂的尽后头,霍塞老人架上了眼镜,双手捧着拼音入门,跟小孩们一起读字母。看得出他也很用心;他的嗓音激动得发颤,听起来叫人有一种说不出名堂的滋味,我们大家真是又想笑又想哭。唉!我将永远记得这最后的一课。

忽然教堂的大座钟打了十二点,随后响起了午祷的钟声。同时,练操回来的普鲁士军队的军号在我们窗前响了起来……哈迈尔先生面色惨白,在讲台上站了起来。我从来没理会过他是那么高大的个子。

“我的朋友们,”他说,“我的,我……我……”

可是他被什么东西堵住嗓子了。他无法说完他那句话。

他于是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按着笔,尽可能大地写出了:

法兰西万岁

写完,他仍留在那里,头倚着墙,不说话,用手向我们表示:

“课上完了……去吧。”


阿尔丰斯·都德:Alphonse Daudet,1840.5.13—1897.12.14,法国普罗旺斯人,爱国作家。1857年开始文学创作,26岁时发表短篇小说集《磨坊文札》。两年后,他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自传体小说《小东西》,这部小说是都德的代表作,集中表现了他不带恶意的讽刺和含蓄的感伤,也就是所谓的“含泪的微笑”。都德因而有了“法国的狄更斯”的誉称。他一生共写了13部长篇小说、1部剧本和4部短篇小说集。其中的《最后一课》和《柏林之围》更由于具有深刻的爱国主义内容和精湛的艺术技巧是而享有极高的声誉,成为世界短篇小说中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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